巴黎幽禁chapitre5
chapitre5溺者遇舟航
“王耀，王耀！”
王耀最近很少听到有人这么字正腔圆的叫自己名字了，他回头看过去，见林君梅端着午饭向他一路小跑。
林君梅是台湾人，同操汉语，血承一脉，都在巴黎四大读研，也很巧成为了室友。
“最近在图书馆也少见你了，王耀。怎么样？最近是有什么新课题么？”林君梅读服装设计，每天不是理论也就是动笔操刀，本以为两人都属宅在屋里的类型。
“嗯…算是吧。也是没接触过的领域了。”王耀咬着羹匙，低头切第一刀牛排。
“欸…不对啊你这个反应，”林君梅皱起眉头，饶有兴味的向前问道：“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吧？！说来听听，说嘛！”
王耀支吾了半天，还是向林君梅说起了弗朗西斯的事。
“君梅，我真的觉得他不一样…他…”王耀握紧了刀柄。
“你的鉴赏力我没什么怀疑的，王耀。可是他，嗯……你看，就像你的这块牛排，”林君梅擦了擦她的筷子，指了指王耀的牛排，“七分熟，些微的红血丝，端时香气满鼻，下刀软嫩多汁。可是入口，谁也不知道如何滋味。等你一餐结束，又在你胃里如何汹涌，你也无法控制。”
“但是你可以看它的配菜，前菜，甜点…这早已经不只限果腹，甚至你听它在铁板上滋滋作响，你所有感官都能得到冲击。”王耀放下餐具，开始细细观察着自己所有菜品。
“可你只切了四块，管中窥豹…？”
林君梅是有点担心王耀的。她知道搞文学的，感受和直觉往往驱动他们大部分行为。即使她自己搞艺术也是如此，但是她总想让理性重新支配他和她这样的人。
用细胞去感知和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，太过于尖锐了。他们没有什么盔甲，神经，坚韧的很，也敏感的很。
“这叫窥一斑而知全豹。不能让肚子支配脑子。”王耀双手交叉相握，抬头看向林君梅。林君梅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什么东西，也看不真切。可她确实感受到了某种鼓动。
“你是来真的啊…王耀。”林君梅叹了口气，握住王耀的两只胳膊放回餐桌上，
“那就，好好品尝吧。是甜是苦，还要问你的脑子了。”林君梅冲他笑笑。
“再不吃就凉了哦！你的肚子要抗议了！”林君梅做惊恐状提醒王耀。
“哦…好。”王耀悻悻拿起刀叉，切下一小块牛肉，试探着轻咬下去。
血丝从紧致中渗出，滴落在铁板上的油泡中。
嘶一声，裂了。
“入口，入胃么…”王耀从餐厅出来，背好双肩包，下意识揉了揉肚子。
不，不能这样看他，也不需要这样看他。
他就陷在那软塌塌的扶手椅上，他就渗在一整面墙的书籍里，他就隐于灰蒙蒙的烟雾里，他就跳跃在笔耕不辍的白纸黑字上。
你总能感觉到他。
王耀走在林荫大道上，晴天，天蓝色、灰黄色和翠绿色的组合明亮而刺眼。纷杂的服饰，不同的肤色，太阳镜或是蒙面纱，熙熙攘攘地侵入王耀的视线，又在耳膜的鼓动间渐行渐远。共和国的阵痛，即使是王耀这样的外国留学生，也只能是默默找出一条不撞到别人的路。身边是人，人身边还是人，衣角都皱着，你在呼吸，他在呼吸，人人都在窒息。
嘿，什么时候弗朗西斯也来这巴黎的大道上走一走？他现在一定是一个人闲庭信步在他的房子里——他平常都做点什么？
用座机接一个老朋友的电话？
“allô ? ”，然后笑声会给每件家具染上金色。“我不用手机的，它没什么用处，没什么人联系我，座机足够了。”弗朗西斯靠在放座机的柜子上，撕了一张旁边的记录便条，食指中指夹住晃了晃：“你要号码么，王耀？”便条厚厚的一叠，像是刚启用第一张，空白的，就像是弗朗西斯——王耀没看懂他的表情。
王耀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小纸条，“001…”王耀刚想凑近看清，路过的室外咖啡桌上一人西装革履迅速站起：“不，这我不能接受，您…”他一起身，小范围内空气流动，无形之手从王耀手中抢走那张弗朗西斯的密码。“欸…欸！”王耀刚想侧身抓回，马路边骑单车的两位小姐的笑语如风，彻底带走了弗朗西斯的密码。王耀愣在原地，重新将手放回口袋里，继续在路上迈开步。
或者是和编辑谈稿子？
“弗朗西斯，你，之前也不用电脑打字的么…？”王耀在知道自己要手抄笔录前，曾天真地问过弗朗西斯，“或者什么语音转文字的设备…” “啊，手稿习惯了。手指按不惯冰冷的字母。诶你说，我们再过几十年，连怎么写字都要问维基百科了。”弗朗西斯抚着自己的稿子，像是在触婴儿柔嫩的肌肤，“电脑或是那什么高科技设备，我自然也是不用。以我笔写我心，不需要什么冰冷的显示屏。”
编辑应该会直接来到弗朗西斯家中，两人面对着坐在写字台两侧，稿子就在桌子上铺满，就像是在审阅奏折，弗朗西斯皇帝要谕示天下——
他还没走出他的宫殿，他的臣民又在哪。
王耀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，身边的人都走向其他方向，这些呼吸在他眼前都模糊了，道路也混沌交融，他在台风中心，在台风眼中不安的左右环顾高速旋转的眼前一切，或者是脑内一切，他遭遇到了现实对虚构充满恶意的侵蚀和倾覆。
哦！要勇敢，勇敢，再勇敢！眼睛轻阖，让你的脑子重新支配你的味觉和视觉，所有的血与骨，筋与肉，将同生命一齐颤动！
与风同行，王耀朝着不明方向奔跑，直到汗水打湿睫毛，从眼前圆凸着点在嘴角，他揉揉眼睛，在视觉上也变得熟悉起来。他用指腹按响门铃，来人推开门，眼睛睁大了一瞬，随即笑得像圣子。
“请进来吧，王耀。”
全感官的冲击，你还能怎样被怀疑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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